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“上海制造”是全国的一块金字招牌。“上海制造”似乎就代表着精致、洋气和美好。永久牌自行车、海鸥牌手表、英雄钢笔……家里有什么人去上海,这些东西永远是热门代购商品。
“是‘上海制造’造就了‘大上海’。”在1月28日静安区图书馆举行的壹字读书会上,作家马尚龙抛出了这个观点。马尚龙是上海人,曾担任上海作协资料室馆员、《现代家庭》主编等职务,对上海和海派文化研究感悟颇多。
马尚龙
上海到底大在哪里?在文化,在工业
“全中国只有一个地方是可以用‘大’相称的,就是‘大上海’。” “大上海”的说法由来已久,大家都把这个称呼当做是约定俗成的叫法,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。
这一称呼显然并非来自面积的大,论地理面积,上海可以说是很“小”的。上海的地理面积是6340.5平方公里。而北京有16800平方公里,比上海多10000多平方公里。天津有11000平方公里,广州有7400平方公里,更不要说青海、西藏等省份的城市了。
“那么上海到底大在哪里?大在文化。”马尚龙认为,文化是“上海制造”值得骄傲的浓墨重彩,“上海曾是全中国文化的半壁江山。中国电影的摇篮在上海,现代的话剧、舞剧、流行音乐,几乎都诞生于上海,还有现代文学部分,左联创作社诞生于在上海,许许多多的文化、艺术样式都在此产生。”
马尚龙举例,1927年,中国第一首流行歌曲《毛毛雨》诞生于上海,作者是黎锦晖。从那时开始,到1949年,全中国大概诞生了8000多首这样的流行歌曲,几乎是每天一首。除了这些轻柔舒缓的流行歌曲,上海也制造出过激昂高亢的革命乐章,如今的国歌《义勇军进行曲》就是1937年由上海百代唱片公司录制而成。
新中国成立之后,上海的文化功能大部分转移到北京,首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文化中心。这时候,上海还是否可以担起“大上海”的称号?
马尚龙认为,从工业角度尤其是轻工业方面看,上海依旧是在中国无可比拟的“大上海”。
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“三转一响”四大件是结婚彩礼标配。“三转”是指手表、自行车和缝纫机,“一响”是指收音机。当时除了上海,全中国生产这“三转一响”的厂家有不少,但新婚家庭最认的还是“上海制造”。比如自行车, “凤凰牌”“永久牌”和“飞鸽牌”是当时的三强。除了“飞鸽牌”产自天津,其它俩家都是上海制造。马尚龙看过当时的一份轻工业产品行业评比材料,“在自行车行业评比中,头名一直是凤凰、永久两家轮流坐庄。”
“上海制造” 不仅制造产品,也制造了生活气质
“当时很多人都认‘上海制造’,上海造的就是最好的东西。”上海制造到底制造了什么?“我后来想到,上海制造,不仅制造了轻工业产品,也制造了上海的都市文化,制造了上海的生活气质,制造了这座城市的人。上海制造是一个文化概念,这个概念就是大上海。”
马尚龙认为,不论是文化还是工业方面,“上海制造”都有相通的气质,这就是这座城市的精神,是上海个性化的一面。
马尚龙用“冒险、洋气、路数、考究”四个词形容上海个体的、市井风俗的精神价值取向。
“上海是冒险家的乐园”是一句老话,“冒险”代表着一种进取精神。当时在上海创办企业的民族资本家,个个都是冒险家。他们怀抱进取精神,为民族工业振兴努力。这种进取的冒险之心到现在依然重要,“从改革开放到现在,每一个个人的成功,每一个企业的成功,谁不是具有冒险精神的?在说到上海的时候,不仅不应该绕开冒险两个字,恰恰应该为这么一种有进取心的冒险精神鼓掌喝彩。”
“洋气”代表了上海的文明程度,“它公开、公正、公平,让你的冒险能得到应有的回报。”
“路数”则是行为方式。上海人很看重一个人“路数清爽不清爽”。马尚龙举例,当一个上海人说“工作外的八小时我是自由的”时,潜台词是工作的八小时,是全心全意交给领导和单位的,“我认为,这就是上海人的一种行为方式。”
“考究”则是生活态度。马尚龙认为这个词是专属于上海的。他曾造访一对上海老夫妇,丈夫在解放前曾是华纳兄弟公司的上海宣传经理。因为是首次见面,尽管当时天气寒冷,老夫妇还是一身正装,亲自出门迎接。“88岁的老太太还化了妆。我刚进门坐下,她对我说‘马老师,您风衣要宽一下吗?’。”
一个“宽”字让马尚龙肃然起敬。这是一个敬字,对初次见面的人,老上海讲究要用一些敬词。“我当时就在想,我能用吗?我觉得我不能用,如果我家里来了客人,我跟人家说,侬风衣要宽一宽吗?人家会觉得我有病。因为我们的文化断层了,用敬词的时候,跟文化是连在一起的。”
海派文化孕育和熏陶了上海这座城市的人,这座城市的人又提升和推动了海派文化的发展。这就是上海人的本质,是上海都市文化和人的良性互动,是“大上海”的生命力所在,也是上海城市精神的完美体现。
“上海人不等同于上海的人,又一次移民潮到来以后,我们大家都在说普通话,各地方言都集聚上海。可能有许多人到老了,他们还是乡音未改,但是他们融入了上海,他就是上海人。我并不是说上海人是一个炫耀的称号,而是说上海人是一种文化符号,体现了冒险、洋气、路数和考究,上海的人仅仅是一种地域属性。”马尚龙说。